导师新作 | 《孟子新传》(七)​稷下交游(二)

日期: 2018-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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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孟祥才(1940年——),男,汉族,山东临沂人。彭门创作室导师,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中国古代史和中国思想史的教学与研究。已在人民出版社、中华书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北京出版社、山东人民出版社、齐鲁书社等出版社出版《孔子新传》《孟子传》《秦汉史》《先秦秦汉史论》《先秦人物与思想散论》《秦汉人物散论》《秦汉人物散论续集》《梁启超评传》《王莽传》《中国古代反贪防腐术》《齐鲁传统文化中的廉政思想》《汉代的星空》《汉朝开国六十年》《中国农民战争史·秦汉卷》《中国政治制度通史·秦汉卷》《山东思想文化史》《秦汉政治思想史》等个人专著32部,主编、合撰、参编著作31部。有关著作曾获得国家图书奖、国家社科规划项目一等奖、山东省社科著作一等奖等多种奖项。在《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大众日报》《炎黄春秋》《文物》《文艺报》《中国史研究》《历史教学》《文史哲》《东岳论丛》《山东社会科学》《齐鲁学刊》《史学月刊》《江海学刊》《人文杂志》《史学集刊》《孙子研究》等报刊发表论文300余篇。两次获得“山东省专业技术拔尖人才”称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曾兼任中国农民战争史研究会理事长、中国秦汉史学会副会长、山东省历史学会副会长、山东大舜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山东孙子研究会副会长和北京师范大学、山东师范大学、青岛大学等校兼职教授。

导师新作 | 《孟子新传》(七)稷下交游(二)


第七章 稷下交游(二)

不过,孟子与匡章交游的时候,齐秦之战还未发生,匡章还背着“不孝”的罪名被不少人疏远和指责。而对孝道特别重视的孟子居然同这样一个人交起了朋友,孟子这样做,不仅一般人不理解,就连他的弟子也疑惑重重,于是就有了公都子与他的一段对话:

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皆称不孝焉,夫子与之遊,又从而礼貌之,敢问何也?”孟子曰:“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于是乎?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夫章子,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为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终身不养焉。其设心以为不若是,是则罪之大者,是则章子已矣”

孟子显然是一个特行独立的人,在众人都对匡章误解和不解的时候,他主动与之交往,因而引来弟子的责难。孟子借此机会,对弟子讲了他对“不孝”的理解,并为匡章进行辩护。他说,一般人所谓不孝的事情有五件:四肢懒惰,不管父母的生活,一不孝;好下棋饮酒,不管父母的生活,二不孝;好货财,私妻子,不管父母的生活,三不孝;放纵耳目的欲望,使父母因此受耻辱,四不孝;好勇逞强,打仗斗殴,危及父母,五不孝。在这五项中,章子有一项吗?如果说章子有过失的话,就是父子之间以善相责,搞坏关系罢了。以善相责,这应该是朋友相处之道,父子之间以善相责,就是很伤感情的事了。章子难道不想有夫妻母子的团聚吗?就是因为得罪了父亲,不能和他们亲近,还因此把自己的妻室也赶出去,把自己的儿子也赶到远方,终身不要他们侍奉。他可能是这样想,不如此,那罪过就更大了。这就是章子的为人呀。从孟子的解释可以看出,匡章之不被人们理解,是因为他同父亲有些感情隔阂,起因是自己的母亲。父母有了矛盾,最难处的是子女。大概他对父亲杀死生母表达了不同意见,父子之间难以沟通。而他为了得到父亲的谅解,不惜赶走妻子,放逐儿子,实在太不容易了。这样的人,难道还要谴责吗?孟子与匡章的交往,一方面可以看出他对孝道的高出常人的理解,一方面更可以看出他的知人之明:秦、齐之战,不仅洗刷了匡章不孝的罪名,也显示了孟子的知人之明和不为流俗左右、坚持自己理念的品格。

孟子作为一个年轻的学者,尽管一开始不受重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特行独立的品格和深邃的思想还是在稷下学宫内外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大概是在匡章率齐军战胜秦军之后,孟子的识人之准、知人之明也传到威王那里,或许就是在此之后,他进入“列大夫”的行列。威王不仅提高了他的级别和待遇,而且还派人专门送给他黄金(黄铜)一百镒以示优宠。但孟子没有接受。这件事不为弟子们所理解,所以后来在薛地,弟子陈臻还问他:“过去在齐国,威王赠您金百镒,您为什么拒绝接受呢?”孟子回答说:“那时在齐国,威王送我百金,可当时我却没有接受的理由。没有理由送我钱,等于收买我,君子是可以拿钱收买的吗?”当时孟子在齐国,母亲妻子都跟在身边,还有一大批学生,经济上并不宽裕,他之坚持不收齐王的馈金,正是实践孔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

根据有关文献推断,孟子的父亲可能是在他去齐之前去世。所以他去齐国的时候,就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列女传·邹孟轲母》有一段他与母亲事迹的记载:

孟子处齐,而有忧色。孟母见之,曰:“子若有忧色,何也?”孟子曰:“不敏。”异日间居,拥楹而叹。孟母见之,曰:“乡见子有忧色,曰‘不也’。今拥楹而叹,何也?”孟子对曰:“轲闻之,君子称身而就位,不为茍得,而受赏不贪荣禄。诸侯不听,则不达其土;听而不用,则不践其朝。今道不用于齐,顾行而母老,是以忧也。”孟母曰:“夫妇人之礼,精五飰,羃酒浆,养舅姑,缝衣裳而巳矣。故有闺内之修,而无境外之志。《易》曰:‘在中馈,无攸遂。’《詩》曰:‘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以言妇人无权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也。故年少则从乎父母,出嫁则从乎夫,夫死则从乎子,礼也。今子成人也,而我老矣。子行乎子义,吾行乎吾礼。”君子谓孟母知妇道。《诗》云“载色载笑,匪怒伊教”,此之谓也。

这个记载说明,孟子尽管在稷下学宫已经获得了“列大夫”的尊位和比较优厚的俸禄,但由于以威王为代表的齐国当权派并不认可他的以“仁政”为核心的治国行政理念,“道不用于齐”,使他很为失落,遂思谋离开齐国。不过碍于年老体衰的母亲,他又犹豫不决。在他的母亲表明自己坚决实践女子“三从”的伦理观念、一切依儿子的意志为依归后,孟子并没有立刻离开齐国。原因可能是,孟子毕竟是大孝之人,他不忍心看着年迈的母亲随自己周游,遭受颠簸之苦。同时,他已经在齐国待了近20年,尽管在政治上不受重用,难以事事顺心,但环顾其他诸侯国,能否像齐国这么对待自己,也是未知数。特别是,那一个诸侯国也找不到如同齐国这样宽松的政治和学术环境,找不到如同稷下学宫这样的学术机构,在保证充足物质供应的前提下,让一大批学者来去自愿,“不治而议”,能够自由地思考,自由地辩论,自由地著书立说。在这里,自己虽然政治上无所作为,但借助这个平台,自己不遗余力地宣扬了儒家学说,培育了一批忠实的信徒,使一度低迷的儒家思想走出低谷,重振雄风,展示了良好的发展前景。尤其值得告慰自己的,是通过近20年的努力,自己已经由昔日不为人知的年轻学子,变成了在思想学术界具有相当影响力的思想家和学问家。连心高气盛、睥睨一切的齐威王也对自己另眼相看,还派人送来百镒巨款以示关怀。所以,在没有更好去处的情况下,还是待在齐国,静观天下,待机而作为好。

就这样,孟子在犹豫竣巡中守着逐渐老迈的母亲,几分不愿,几分留恋,几分无奈地在齐国继续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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